复杂动物

WE SHALL OVERCOME

第五大道的巧克力蛋糕不小心配上玛格丽特(14)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欠债的,始终要还的。


14. 

“我需要你,我真的需要你。”

“你现在在哪?说话?”

“听着,我真的需要——”

电话挂断了,Emiya从床上窜起,没有一丝犹豫地拿起一旁的衣服穿上。

“怎么了?”库夫林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现在是凌晨三点,你去哪里?”

“紧急事件。”没有空解释了,他轻车熟路地开到了那栋大楼下,匆忙地摁了电梯走到了公寓门口。

“你没事吧。”他一把搂住了给他开门的人。“和我讲话,求你。”

迪卢木多没有说话,他只是无助地依偎在Emiya怀里,眼眶通红。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而这是人们最常在自己无助时欺骗自己的一句谎话。


两周前

“你昨晚去哪了?”阿尔托莉雅打了个哈欠拿起麦片。

“酒店套房,我喝多了回不去。”亚瑟回避了她的眼神,从冰箱里拿了一罐汽水喝了起来。“怎么?”他发现阿尔托莉雅的目光没有移开,内心有些发毛。

“没事。”

过了三秒钟。

“你和兰斯同居后有什么打算?”

“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他告诉你的?”

“哦拜托我又不瞎不聋!他爱你!从你们十五岁开始!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开窍的,幸好老天有眼。我至今不明白他能受得了你的脾气,他是我见过第一个如此包容的人。感谢上帝他爱你。”

“嫉妒让人丑陋,这就是你如今的状态。是是是,他那么完美,可惜就是喜欢上了我。”亚瑟内心的酸楚又一次涌了上来,刻意地低下了头。

“这是你迟迟不肯答应吗?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听着——”

“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亚瑟扭头就走,狠狠地摔了门,靠在门边深呼了一口气。

操,他已经完全失去控制了。

“雁夜呢?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Emiya随口问道。

“我也是,他不会是生病了吧?”卫宫切嗣皱起了眉头。

“我去问问肯尼斯。”亚瑟刚想起身时肯尼斯便进来了,从他的脸色看来,他好像刚刚知道自己患了乳腺癌。

“你想去哪里,潘多拉贡先生?”出乎意料地,亚瑟的神色没有异样,只是点了点头。

“我很遗憾地通知你们,间桐雁夜先生辞职了。你们的工作量将会增重许多,尤其是——”

“等等,你说什么?!”Emiya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打断了肯尼斯。“雁夜辞职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

“他没有告诉我,只是交了辞职信。我想让他留下来,可他坚决要走。”肯尼斯叹了口气,几个人头一次觉得他没有那么让人讨厌。“他说是私人原因,但不肯表明。我和他说我可以加薪,但是他还是拒绝了。我只能让他走。”卫宫切嗣掏出了手机拨打了间桐雁夜的号码,可却只听见一阵嘟嘟声。“是个空号。”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我只是来通知你们一声。”肯尼斯说完就出去了,留下三个人在屋里手足无措。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亚瑟感到深深无力。“他不会出什么事情吧?”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种最糟糕的可能:绑架,谋杀,意外.......

“我们得找到他。”Emiya舔了舔嘴唇。“我们得去他的家看看他在不在。算上昨天,他已经失踪了二十四个小时,可以报警了。”

“我们首先得要冷静下来,”卫宫切嗣说完拿出了手机。“我现在打给远坂时臣,他是他——”他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措辞来形容他们。“这种重大的决定,他们肯定事先商量过了。雁夜不是那种自私自我的混蛋。”

“好主意,我去问人事部,看看他们会不会知道。”亚瑟说完起身,却不想门突然打开了。

“路上交通堵塞了,肯尼斯没说什么吧?”迪卢木多正撞上了亚瑟。“不好意思我撞到你了吗?”亚瑟摇摇头便落慌而逃。

“怎么了?”迪卢木多没有将亚瑟的举动放在心上,他以为这只是起床气而已。

“雁夜辞职了。”Emiya看见亚瑟的动作突然感到一丝不祥的预感,但是他认为这都是因为雁夜的离开太过让人吃惊。“肯尼斯说他没有告诉他原因。”

“我打过他的手机了,是空号。”卫宫切嗣补充道。“显然他一夜之间消失了。”

“怎么可能?!”迪卢木多不知所措。他坐了下来,将手埋在了头发里,试图让自己镇静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他一脸无助地看着卫宫切嗣和Emiya,希望他们能够和平日一样想出办法,可是现在他们也和他一样无计可施。

“今天下班后我就会报警,如果他还没有回信的话。”卫宫切嗣最终开口了。“我们只能做这么多了。”三人看着窗外的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后,库丘林出现了吗?”过了一会,迪卢木多试着活跃一下气氛。“他有没有接你回家道歉?”

“没有。”Emiya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告诉他们他和库夫林在一起了,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惭愧和罪恶。也许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我很抱歉。”

“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没关系。”他将话题转向了卫宫切嗣。“你呢?有什么新进展?”

“都好。”房间又一次恢复了平静,只是迪卢木多不知道,其他的两个人都在撒谎。

不过几个小时后,他便会知道真相。

“我需要出去一下,”Emiya突然起身。“去看看亚瑟在哪。”他无法面对面前的两个人,特别是迪卢木多,他实在是太美好了。

幸好他有吉尔伽美什能够保护他。他欣慰地想到。

“你在哪里?”Emiya在寒风里站着,他刚抽了一根烟。他都不明白——他已经五六年不抽烟了。

“布鲁克林。”

“……求你告诉我这是一家新开的曼哈顿餐馆的名字。”

“不,布鲁克林区,威廉斯堡。”

“把地址给我,我需要见你。”Emiya抑制住了质问他的冲动。“我马上就到。”他说完挂掉了电话,拦下了一辆的士。

在这件事情上,他不信任卫宫切嗣,不敢朝迪卢木多开口,即使间桐雁夜还在他也会犹豫,只有亚瑟能够帮到他。况且,他隐约觉得亚瑟也需要他。

他进咖啡馆的第一眼就看见了亚瑟。他站在咖啡馆里,面前却放着一瓶威士忌。一旁的人都一脸不解地瞟向他,以为他是什么无家可归的醉鬼流浪汉,可他浑身上下是纤尘不染,刚刚在秀场展示的名牌。

“我知道我看上去很糟糕。”亚瑟摇摇头。“我现在,很难受。”

“等你想的时候再告诉我吧。”Emiya没有多问,只是坐在了他对面,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谢了。”亚瑟直起身,看着他的脸。“你也很糟糕,怎么了?”

“你应该不想知道。”

“不会比我更糟糕,放心吧。”亚瑟笑了出来。“你要一点吗?”他将一支半满的玻璃杯推到了Emiya面前。“事后你可以告诉我你喝醉了,说的话都不是真的。”

Emiya最终还是笑了,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昨天最终出现的是库夫林,不是库丘林。”

“你做了选择。”亚瑟面无表情地给自己斟满了酒。“你在担心什么?”

“这是——”Emiya想说不对,但是他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词。“是不道德的。”

“这是你的选择,它就是正确的,不论道德与否。你不能欺骗自己的心。”

“事实上我不知道我的心想要什么。库夫林是和我一样的人,我很喜欢他。库丘林则与我完全相反,我也只是对他有些好感而已。这听上很自私,但是我不想做出选择。我需要更多的时间。”Emiya意识到他现在在下意识地给自己找借口,便换了一个口吻。

“我和库夫林的开始才是正确的,没有糟糕的一夜情,没有死缠烂打,没有什么一掷千金。我不想要一段凌乱的关系,我不想心烦意乱不知所措。我想要能让我心安的东西,我知道的东西。”说完他才发现,他不知不觉喝下了两杯威士忌,在早晨十一点。

“这是错的吗?”他叹了口气,看向亚瑟,眼里的不解和悲伤是对方从未见过的。

“我知道。”亚瑟扯了扯嘴角。“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他伸手握住了Emiya的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记住,你是Emiya,你怎么可能犯错。错误是我这种人犯的,你负责纠正我。”他起身抱住了Emiya,后者靠在了他的怀里,头靠在了他的胸膛上,任由亚瑟的手指穿过他原本整齐的银发。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库丘林。”他闷声说道。“我的语音信箱里全是他的留言,我还没听过,因为我不敢。我知道我必须亲自告诉他,而不是让他通过别人知道,就算是库夫林告诉他也不行。他应该从我这里听到这个消息,面对面的告诉他。可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

“我知道,我都知道。”亚瑟低声说道。他想到了今天早上的语音信箱,里面也是满满的,都来自一个人。他也不敢打开,不敢面对,尽管他知道不出六个小时他就会见到那人,和他亲口说出那句话,那两个字。

“逃一会吧,在这里,在哪里都好,没有关系。”他轻声说道。“告诉肯尼斯你生病了需要请假,他不会不答应的。你是他最好的员工。你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他说着说着,眼眶突然有些湿润。

一切都会好的,拜托,求你。没有人能够同时承受一颗破碎的心和一个破碎的现实。


“远坂时臣也不接电话,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卫宫切嗣摇摇头。“看来我们只能等到明天报警了。”

“好的。”迪卢木多坐了下来,他心神不宁地看着窗外。“Emiya和亚瑟呢?”

“他们好像身体不舒服,请假了。”卫宫切嗣坐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我下去抽根烟,顺便买点咖啡。你要喝什么?”

“我和你一起去吧。在这里呆着久了,透口气也好。”两人便下了楼买了咖啡。卫宫切嗣点燃了香烟,漫不经心地扫过摆放的报纸时突然愣住了。

“怎么了?”迪卢木多看着他脸色惨白,便以为是雁夜的消息。他自己也呼吸急促起来,瞳孔瞬间放大。“给我看看。”

“你不需要知道。”卫宫切嗣强装镇定地拦住了他,迪卢木多见状便确信了一定是雁夜的消息。

“我有权利知道发生了什么,放开我。”他挣脱了卫宫切嗣的手臂,手指颤抖着翻到了那一页,是Page Six。那里只有寥寥几行文字,他却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纹丝不动站在原地,紧紧攥着那一页报纸,直到他紧握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窟窿。

“我很抱歉。”卫宫切嗣伸手扶住了他,生怕他站不稳摔倒。“听我说,这可能是个误会。”

在那张亚瑟离开吉尔伽美什公寓的高清照片面前,他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过了很久,迪卢木多开口了。他的眼里一片冷漠,还有熊熊燃烧的怒火,冷酷的连卫宫切嗣都不由得有些害怕。

“这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了,放心,我会自己处理。”他说完转身朝办公楼走去,若不是踉跄的脚步出卖了他,人人都会以为他是个即将执行任务的杀手。

上帝保佑他们不要回来。卫宫切嗣跟上了迪卢木多,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上帝保佑他们还在他们在的地方。

叮的一声电梯响了,两人走进了办公室。正当卫宫切嗣想要打电话时他却听到了恶魔的笑声——

“抱歉,我们在布鲁克林。你还好吗——”

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迪卢木多已经一拳打到了亚瑟的脸上。他急忙拉住了他,就像Emiya拉住了亚瑟。出乎意料的,迪卢木多没有挣扎。一拳已经足够了,他从来不是暴力的人。

“你他妈疯了吗?!你他妈在干什么?!”亚瑟的鼻子被打破了,他用手背擦了一下,眼里的不解让卫宫切嗣都有些愤怒。

“迪卢木多你在做什么?!”Emiya一脸不解地摁着亚瑟,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个分贝。“他喝醉了,你也喝醉了吗?!”

“他很清楚他他妈的做了些什么!”迪卢木多见状一阵火上来了。“你昨天晚上去了哪里?我以为兰斯洛特真的能改变你什么!我很好奇他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还是你没有和他说?你当然不敢和他说了,因为你他妈根本没这个胆子!你连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别拦着我,我不会动他一根手指头。”他推开了卫宫切嗣,径直走到了亚瑟面前。“让你成为我的朋友是我人生中犯过第二大的错误,第一便是认识吉尔伽美什!你们两个睡了可能是我人生中发生过最好的事情,那样我就可以永远不再看见你们!”

“你和吉尔伽美什睡了?!”Emiya转向亚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他下意识松开了亚瑟,忘记了对面的人还醉着。所有人都看着亚瑟,等待着他的回话。

“我没有。”

擦干血,亚瑟抬起头,靠着办公桌勉强站着。那瓶威士忌是他一个人喝完的,加上昨天晚上的宿醉,他的神智依旧不清不楚。但他能够看清对面三人的表情:Emiya脸上的不信任,卫宫切嗣脸上的失望,以及迪卢木多脸上的愤怒。他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因为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身处这样的局面。

“我们喝醉了,我差点亲了他,但是我们什么都没做。”

“你差点——”Emiya倒吸了一口凉气,迪卢木多则转过了头不愿看他。“你为什么会和他去夜店?”

“你们不知道理由吗?”亚瑟冷哼了一声,心中的痛苦让他下意识保护起了自己。

“你什么意思?”迪卢木多上前了一步,卫宫切嗣和Emiya急忙拉住了他。

“你不要再欺骗自己了,迪卢木多奥迪那。吉尔伽美什和我是一样的人,我们渴望刺激,追求刺激。钱对我们而言不是问题,健康对于我们而言也无关紧要。你们对我们而言则是刺激,就像磁铁一样,异性相吸不是吗?可是就和其他一切事物一样,这种刺激不是永久的,它甚至都不能算是长期的。我们给不了你们想要的,你们到最后也给不了我们想要的。唯一能够满足我们的,就是我们自己。”

“别说了——”

“你不想听了?那我还是继续说下去吧。你当我不知道为什么吉尔伽美什留你在他身边这么久吗?他知道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像你那么好骗的人了!虽然他不知道你对女性的吸引力有多大,从索拉薇纳泽利特到,她叫什么来着?哦对,格兰尼康马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索拉薇亲过吗,这次可不是电影拍摄了吧。”痛苦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他现在只想尽可能地让对方体会不被信任的滋味。

“亚瑟,别再说了——”Emiya也看不下去了,他知道亚瑟事后一定会后悔,因为他本性比这要好太多太多了。“你现在在说气话——”

“还有你,”亚瑟说着将矛头指向了Emiya。“比起我,你才是真正的懦夫。你选择了库夫林唯一的原因是因为你不敢选择库丘林!从那场一夜情开始你就失去了控制,你平生最害怕的就是失去控制,所以你选择了逃避。你在利用库夫林报复你自己。”

冬季的天总是黑的早,如今残血一般的太阳早已落在了地平线下。笼罩着整座城市的,只有一片空虚的黑和白茫的雪,刻画着残酷与彷徨。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迪卢木多的声音已经有了哭腔,他直视亚瑟的双眼,眼里的痛苦混合着泪水滴在了他的脸颊上。“看来从今天开始我们就不是了。”说完他转身离开了,亚瑟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果断过。

“我不知道你受了什么刺激,但是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见面吧。”Emiya冷冷地落下一句话也离开了,他几乎是跑着离开的,也不知在逃避些什么。亚瑟看着他的背影,嘲讽地哼了一声。

只剩下卫宫切嗣了。亚瑟等着他和另外两个人一样离开他,可他却走向亚瑟,坐在了他身边。

“你刚刚说的,都是你的心里话吗?”

“不然呢。”亚瑟扭过头,他没有办法直视他们任何一个人,他害怕他们眼中的不屑,更害怕他们眼中的怜悯。

“你快走吧,今天是圣诞夜,言峰绮礼在等着你。”

“不,”卫宫切嗣低下了头。“我告诉他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

“为什么?”亚瑟一瞬间往向了他,眼里的不解让他重新变回了之前的那个亚瑟潘多拉贡。

“前几天爱丽告诉我,伊莉娅会在纽约待一段时间。她希望我能够陪陪她。”卫宫切嗣将脸埋在了双手里。“她现在已经六岁了。上一次见到她,她只到我膝盖。”

他永远忘不了:离婚的那一天,他心爱的女儿当着他的面对他说我恨你三个字时他心碎的感觉。他当时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只为博求她的原谅。

“不论她多么恨我,我永远都会无条件地爱着她,因为我是她的父亲。只是,”他抬头看向亚瑟,许久没有高光的眼里全是悲哀。

“她就像她母亲的克隆。”他无法想象爱丽会对他说出那些伤人的话语,这只让他的内心更加难受。

“我不能让言峰绮礼知道这些,所以我选择了退出。”亚瑟最终没有忍住。

“我也害怕了,切嗣。我也选择了退出。”

“我会告诉你你是对的,只因为我也做了同样的选择。”许久,两个人才离开了办公室,像是殉道一般朝心碎慢慢走去。


晚上七点,纽约突然大雪纷飞。大部分人都将这视作圣诞的吉兆,可对于少部分而言,这场雪更像是掩盖着他们破碎的心灵。

当吉尔伽美什反应过来,迪卢木多已经站到了他的跑车前。这里是麦迪逊广场,他下班回家的必经路。他急忙停在了路边,站在了迪卢木多面前。刚准备开口时对方将那叠报纸甩在了他脸上。

“给你,自己看看吧。”迪卢木多不敢想象自己的声音竟然比他计划中的还要好上十倍:冷静,冷酷,公事公办,一股死心的意味。他冷眼看着吉尔伽美什,等待着他看完做出蹩脚的解释,这也比不做努力解释更好。

正如他所料,对方很快就看完了那几行字,可之后吉尔伽美什只是站在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迪卢木多看不见他的脸,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他才突然发现在一起这么久,他从来不知道吉尔伽美什在想什么。他甚至都不在乎他想什么,只想和他在一起做些什么,任何事情都好。

他真是一个傻瓜。他嘲笑着自己。一个任由吉尔伽美什摆布的傻瓜。

“我应该早就知道的。”他应该早就知道的。

吉尔伽美什不爱他,从来都没有。

“别误会,我是来放你走的。”说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信用卡。

“这是你前几天送给我的,我一分钱没有动过。”说完他掰断了那块塑料,扔到了吉尔伽美什脚边。

“你就当作我没有存在过,就像你客厅里受潮了的画,鞋柜里不再时髦的鞋,厨房里破了的玻璃酒杯。我不是就是它们吗,你的用具,坏了总会有人修理,破了总会被丢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不是经常对我这么说吗?”他见对方还没回应,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从来不属于你们:你,亚瑟,那些含着银汤匙出身的人。我的父亲是爱尔兰移民,我去的公立学校,住的是皇后区一百平米的小公寓。我也会穿Ralph Lauren,会穿Polo,但是我从来不知道鱼子酱是什么滋味,唐培里侬和酩悦哪个香甜。我靠自己在曼哈顿留下了,可我以为我会在纽约孤独一人,直到去了欧洲才能找到合适的人和我一起住在一个小屋里,养一条狗,也许领养一个小孩。可是二十三岁生日过后,我遇见了你。”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忘记了吧,就是在这里。当时下起了雨,我出门太匆忙,忘了带雨伞。你正好从这里路过,载着我去了公司。临下车的时候我给了你我的电话号码,以便以后请你吃饭报答你。我当时是有私心的,希望你不会忘记我。”他不敢相信他当时是多么无知大胆,竟然随便坐上了一辆保时捷911,还以为自己可以报答车主。他也不敢相信他执意要付清账单时,忽视了对方的钱包是他在大学里富家公子都会小心翼翼保养的小羊皮。他不敢相信当吉尔伽美什问他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时他的心脏跳动的有多快,以为自己竟然成了童话故事中的主人公。

“现在,就在同样的地方,我应该和你说再见了。”迄今为止他都做的很好,只不过胸腔里的痛提醒他接下来独自一人的时候将会有多么难熬。

“再见了,吉尔伽美什。我希望你能够找到那个对你而言足够特殊的人。”这是谎话,他希望吉尔伽美什痛苦,他希望吉尔伽美什难受,他希望吉尔伽美什能和他现在一样悲痛欲绝。可他又不能。他已经后悔他对亚瑟动了手——吉尔伽美什才应该是那个他恨的人。亚瑟是他的朋友,吉尔伽美什是什么呢?答案其实呼之欲出,可悲的让他自己不能面对。

我爱你这三个字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吉尔伽美什是唯一一个让他说了无数遍这个句子的人。现在他也变成了别人中的一个。

“迪卢木多——”

“让我走!”他突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生怕吉尔伽美什一开口,他便会心软,会听他的借口,会和他成为普通朋友。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从情侣成为朋友,除非他们根本没有爱过对方。

或者还爱着对方。

看着迪卢木多慢慢走远,吉尔伽美什蹲了下来,将那被掰断的信用卡放在了口袋里。这是他的卡的副本,和他一样有着两百万美金提现,不限消费的上额。这是他的圣诞礼物,意味不能再明显。他坐在车里,半天没有发动,只是盯着窗外被白雪淹没的公园,望着那个他曾经第一次遇见迪卢木多的地方。他当时穿着风衣,头发湿透了,紧贴着他的脸,像是古希腊神话中的水妖。他记得迪卢木度的笑容,他闪烁着光芒的眼眸,他那颗纯洁的像是天使般的心灵。他曾经拥有他,现在和未来却都不可能了。他突然感到一阵胸闷,像是喘不过气。

这是他在恩奇度死后头一次有过这样的感觉。


“你来了。”

亚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他站在自己家公寓楼下,手中还握着他刚刚从拐角买来的轩尼诗,就算不用别人提醒他也能闻到身上的酒气。他醉了,可没有到忘乎所以的地步。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却不能麻痹他的心。

“我想听你的解释。”

他没有料到兰斯洛特会在这种场合穿成这样,穿着他最好的西装,打着他有史以来见过最端正的温莎结。那是他手工定制的小羊驼绒世家宝西装,亚瑟只看过他穿过一次,就是在他受封成为子爵的那一天。他看看自己,穿着毛衣和西裤,活像个偷偷离家出走的高中生,等待着面前家长的制裁。或许真的是这样,他还停留在高中时代,其他人都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成年人。

“我们什么都没有,”他下意识地想要逃避,但理智让他停在了原地,被迫让他把那些伤人的话都说完。“让我走吧。”让我离开你。

“为什么。”典型的兰斯洛特,连问题都是陈述句的形式。亚瑟刚抬起手,他突然一把夺走,将酒瓶摔在了地上。玻璃碎了一地,棕黄的酒液洒在了雪上,显得污秽不堪。他从来没这么失控过。

“回答我。”亚瑟最终还是抬起了头。二十二来,他从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孔里头一次看见了混合着痛苦的愤怒,这样的表情也许放到别人脸上会丑恶不堪,可在兰斯洛特此时只是像愤怒的神衹,让他感到惶恐。

“我需要自由。”这是他的真心话。“我不能被任何东西束缚。”他盯着兰斯洛特,内心五味陈杂。他真的不知道对面的人会做出什么反应。

许久,兰斯洛特才开了口。

“我爱了你十年。”这句话像是魔咒一样,将他二十年的人生牢牢固定在了亚瑟潘多拉贡周围。

“从十四岁那年我就知道我喜欢你,为了你我从伊顿回到了伦敦。从十八岁那年我就知道我爱你,为了你我从政经到了哥伦比亚。我曾经问过自己,为什么偏偏是你,不是别人:我最好的朋友,我理所应当的未婚妻的哥哥。我曾经想过放弃,可只要见到你我就没有办法挪开视线。我的眼里全是你,虽然你的眼里从来没有我。”在政经的每一个晚上,当他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都是那双翡翠绿的眼睛,铂金的短发,以及嘴角翘起的带些玩味的笑容。他觉得自己着了魔,强迫自己停止想念这个人,可他无法停止在每一次接到他电话时嘴角浮起的笑容。

“当你答应我的时候,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以为我真的有机会能让你留下来,能以我想要的身份留在你身边,给你所有我能给的东西。我本来想要告诉你,我同意了我父亲,成为他的公司在纽约分部的主管人。”他不敢相信,他竟然计划好了他们的未来。可这在亚瑟听来,这又是另一番意思。

“你和阿尔托莉雅一样,从来都不是家里放弃希望的那个人。只要你们想,你们终究都能回去,而我不一样。我不想回去,我想留在这里。你是家里的骄傲,从小到大的优等生,我则是那个宠坏了的公子哥。我已经习惯了这个角色,也乐在其中,你不应该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况且,”他径直绕过兰斯洛特,站在台阶上背对着他。

“我对你,还算不上爱。”离开我吧,我不能承受任何责任,尤其是你无条件的爱。我不能爱任何人,我只会将爱慢慢摧毁。

“再见吧,兰斯洛特。”这两个字,就这样结束了兰斯洛特十年的爱,以及他们二十二年的友谊。

亚瑟步履蹒跚地走上了台阶。兰斯洛特却还站在那里,他不能相信亚瑟所说的。只要他一回头,他就会忘记他所有说过的话。他刚刚将他的心掏出来放在了他面前,他不相信亚瑟会将它践踏丢弃。只要他回头,只要他回头——

然而他没有。

望着他消失的身影,兰斯洛特转身去了车库。坐在车里,他脱下了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从右口袋里拿出了一支戒指盒,打开放了进去。里面还有一只和他一模一样的男戒,只不过上面镶嵌着一圈小小的蓝宝石。

这本是那个人的圣诞礼物:他全心全意奉上的下半生。


亚瑟开门时,他已经准备好了被阿尔托莉雅怒骂的准备。再来一个吧,没有关系,他已经遭遇过够多的了。

然而他打开门的时候只有空荡荡的客厅,他上楼时才发现阿尔托莉雅的房间已经清空了。

走了也好,他也不用听他的亲妹妹说他是个多么无情无义的恶人,是个多么令人失望的懦夫。他不需要更多的憎恶,他已经足够憎恨他自己了。

坐在沙发上,他没有开灯。听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他点燃了一支香烟,打了一个久违的电话。

“喂,你还有货吗?很好,一公斤,我全要了。来的时候顺便买些酒,钱我另付。伏特加,威士忌,轩尼诗,所有的都给我两瓶。地址我等会发给你。”

他还是从前的亚瑟潘多拉贡,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混蛋,只不过这次没有人会拉着他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是谎话,一切只会变得更糟。


“嘿,怎么回事?”阿尔托莉雅顶着一头乱发下了楼。她看见在Emiya怀里哭泣的迪卢木多,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迪卢,是我。”她放柔了声音坐在了迪卢木多身旁,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她发誓吉尔伽美什最好不要遇见她,否则她一定会控制不住扇他一个耳光。Emiya将迪卢木多交给了她,起身去倒了杯水。

“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无力地重复着这句话,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迪卢木多依偎在她的怀里,眼神空洞地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Emiya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虽然说他醒着,但是现在是凌晨三点,谁会给他打电话。他一看来电,竟然是卫宫切嗣。

“怎么了?”对面的人只说了一句话,他便挂断了电话,转向阿尔托莉雅,眼里一片无助。

“你快穿衣服和我走。”

“我怎么能走,迪卢还是这个样子!而且现在是凌晨三点,我们要去哪,谁给你打的电话——”Emiya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声音少见的有些颤抖。

“是切嗣,他刚从警察局回来。亚瑟差点OD,幸好被人送到了警察局,只有亲属才能签医疗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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