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动物

WE SHALL OVERCOME

第五大道的巧克力蛋糕不小心配上玛格丽塔 (17)

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现在,终于可以放飞了


17.

“你在虚张声势。一千五百万,各退一步,否则你就找下一个愿意接手的人吧。”随后是将尽二十秒的沉默。

“和你合作愉快,我的秘书明天会将合同送到你办公室门口。”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他松了口气,从烟盒里拿出了一根香烟,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打火机。

他其实不喜欢香烟,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他还在大学里,身边的朋友怂恿着他尝试。他从来对这些成瘾性药物没有任何好感,它们对身体的损害不言而喻,许许多多的人却为了一时的欢愉沉溺其中。然而现在他也成了他们其中的一员,试着忘记——

“库丘林先生找您。”秘书小姐敲了敲门进来。她是个地道的西部妞,长长的棕发随意地披在肩膀上。“他可以进来吗?”她是个好员工,知道她老板有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

“让他进来吧。”她点了点头,片刻便让来客走了进来,还贴心地在桌子上放了一个烟灰缸,两个玻璃杯和两瓶矿泉水,随后立即将门关的严严实实的。

“我需要你帮个小忙。”库丘林坐在了沙发上,有些焦躁地喝了口水。“一周后我要回爱尔兰一趟,那边有点突发情况。但是在那之前我本来约好那个周末有个晚会,所以想拜托你替我参加。”

“你知道我不参加这种场合。”

“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我的女伴是谁。”库丘林挑了挑眉。“文艺复兴科技新上任的副总,全奖MIT,四分之一英国人,还喜欢马术。对冲基金公司里有多少女性副总?而且她看上去和那些模特没什么两样。虽然瘦了一点,但是穿起衣服来非常漂亮。哦对了,她的法语和你一样好,虽然母语是西班牙语和英语。”

“你还差一点点说服我。”

“她对发展欧洲市场有兴趣,特别是伦敦。桥水和AQR之类的大公司已经将欧洲瓜分了个干净,但是只有伦敦依旧有着很大的潜力。我本来找上了她也是为了合作,要不是这个突然事件太过重要,我是绝对不会将这个大好机会让给你的。她手上有着一个两亿美元的合同,问我要不要入股,我已经给她汇了两千万美金,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入伙。我相信你应该不会想要错过这个机会。”

“利润多少?”

“她说百分之四十,除去百分之十的手续费。”见他没有继续,库丘林便转过身看着他。“我当作你同意了?”

“嗯。”库丘林说得对,这的确是个绝佳的商机。文艺复兴科技是北美当今数一数二的对冲基金公司,这样的朋友,他必然需要结交。“我应该怎么报答你?”

“我先记着,后面若有需要我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麻烦你。”说完库丘林将一张名片递给了他,临走前突然又折了回来。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晚宴吧?”

“知道。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Met Gala.”库丘林点点头,刚想走的时候又被他叫住了。

“她是西班牙裔?”

“你放心,她是棕发棕眼睛。”库丘林走出办公室后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自从亚瑟潘多拉贡离开后,兰斯洛特杜莱克身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金发绿眸的人。他可以避开了他们,就像飞鸟避开大海,盲人避开书籍,虽然他总是忍不住靠近。

他衷心地同情他,可这痛苦如同冬眠,旁人束手无措,只能等着被束缚的人自觉醒来解脱。他自己也曾经受到这种痛苦所致,所幸繁忙的工作将他拉了出来,况且,对方似乎过的很幸福,这不就是最重要的了吗?他拿出手机,快速地编辑了一条短信。

‘周日杜莱克会去,你最好避着点他。他和我的女伴在一起,别搞事。’见半天没有回信,他又写了一句。

‘出去走走对你有好处,别想推掉,我可是他妈的给你付了五万美元的。’

‘你为什么不让我和你的女伴在一块,我觉得我比杜莱克有趣许多。’

‘就你现在这状态,我都不敢把一只猫交到你手里。周六好好放松一下。’做完这一切后,库丘林叹了口气。

“等这一切过后,你们最好请我吃几顿好的。”他腹诽道。


敲完最后一个字,Emiya伸了个懒腰。已经两天了,他都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中,连他自己都怀疑他能不能按时交完这篇文章的排版。他头一次想念亚瑟,虽然这位小少爷对于电脑几乎算是一窍不通,但是对于排版的主意,他可谓是灵光不断。

“印刷部门说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一旁的卫宫切嗣放下了电话,长舒了一口气。“感谢上帝这次没有什么差错。上次他们给我的答复让我失去了我在荷兰的三日行。”

“你和一个没有修过带薪休假的人说这个真是有欠考虑。”迪卢木多看了看日历。“上一次这位先生使用他的带薪休假时,金卡戴珊还是帕丽斯希尔顿的洗脚婢。再上一次的话可能是他在上高中的时候,那时候布兰妮斯皮尔斯刚破了女子专辑销量纪录。”

“哈哈哈非常好笑。”Emiya没有理会好友的调笑。“带薪休假是可以积攒的,我在为未来做打算。”

“现在你积攒的带薪休假可能已经够你去阿尔卑斯山最好的度假村滑一个月的雪了吧。”迪卢木多摇了摇头。“说真的,Emiya,上一次我看到你休假的时候是因为圣诞,再上一次是感恩节,每次都是一个星期。你需要放松一下。”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的座位底下有个充电器,给你的电子脑充电。”卫宫切嗣眯起了眼睛看着他。“如果有一天我们得知你是仿生人我其实一点都不会奇怪。”

“等我们战胜人类的时候我可以绕你们不死。”Emiya说的一本正经,但是眼里的笑意出卖了他。“你们都穿什么?”

“你知道的,哪个愿意给我折扣的牌子。”卫宫切嗣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时钟。“伊莉雅马上要来了,我得请假带她出去好好玩玩。”

“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是当她告诉我她觉得全纽约只有Per Se的鱼还算过得去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英国首相的女儿。”Emiya转向了迪卢木多。“你呢?”

“阿玛尼,有人希望我穿的光彩夺目。”既然已经重归于好,迪卢木多自然没有对自己的好友们隐瞒这个消息。“她配得上最好的男伴,我只能尽力而为。”

“她这部电影的男演员就是个混蛋,也难怪她找上了你。”卫宫切嗣想起了自己上班前瞟到的小报消息。“只是辛苦了你。”

“我们都认为如果不是你,她可能已经和04年的布兰妮斯皮尔斯和08年的林赛罗韩作伴了。”Emiya同情地看着自己的好友。“尽管我不喜欢她,但她是个还不错的演员。”

“以及一个慷慨的女伴。人人都知道阿玛尼的高定有多贵。”卫宫切嗣刻意转移了话题。“肯尼斯这会应该已经走了,今天是星期五,你们不想把大好时光都浪费在这里吧?”三人不约而同起了身收拾办公桌。

与此同时。

“我不喜欢这件。”

“看在老天的份上,”亚瑟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通常吹毛求疵的人是我不是你,不要抢我的工作。”

“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阿尔托莉雅皱起了眉毛。“每一件都不错,但是我没有看见那让我眼前一亮认定就是那件的西装。”

“女士们才是晚宴的主角,西装总是只能有那几个颜色和款式。”亚瑟打量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就这件了,我们去找你喜欢的领巾吧。”

“等一下,”阿尔托莉雅突然眼前一亮。“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过呢!”她朝一旁的销售员低语了几句,后者应声走了出去,不久便拿着一套新西服回来了。

“这句话我只会说一遍,你穿上深蓝色时就像个王子。”深蓝的面料在灯光下仿佛璀璨的星河,令人睁不开眼睛。

“快去试试。”亚瑟本想说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拿起了那套西服,走进了试衣间。

对于阿尔托莉雅而言,她觉得自己等待了几个世纪。当她怀疑自己的哥哥在里面心脏病突发想要冲进去的时候,门悄悄打开了。她看着面前的人,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所有的女性朋友都像吃了迷魂药般想要当她的嫂子。

“先生你看上去非常完美。”一旁的售货员开口了,脸上还带着一点点红晕。“虽然这么说非常不专业,但是您看上去和画报上的模特一模一样。”

“谢谢。”亚瑟对她笑了笑,然后转过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出院后又瘦了些,露出的那节手腕与脚踝好似一手便可以握住,但好在他的肩膀轮廓还在,虽然他们也和他的其他部位一般瘦削。他盯着自己的腰身。从前他从不注意,仗着不胖体制胡作非为,现在那里已经没有了一点肉,几乎是皮贴着骨头生长。这西装收腰,他看上去更是纤弱,几乎回到了他高中那段任性妄为的时期。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回到那段时间,当一切都没有开始,当他还没有搞砸一切。

“你看上去的确像个王子。”阿尔托莉雅一瞬间想起来,深蓝色不止是他们两个人最喜欢的颜色,还是另一个人最喜欢的颜色。

不过也许,他已经不喜欢这个颜色了。

“明天晚上我就是你的王子,就像从前一样。”他吸了吸鼻子,转头望向营业员。

“就这件吧。”


一天后,全纽约最盛大的晚会如期召开。在大都会博物馆前,无数的闪光灯争先恐后地照向他们想要拍摄的明星,尽管外面还是白雪皑皑。

“幸好这次的暖气开足了。”卫宫切嗣喝了一口香槟。“库夫林呢?”

“他在停车,我让他从后面进来。”Emiya叹了口气。对于这段感情,他感到越来越不确定。不是因为那一次吵架,也不是因为库丘林的突然出现——为什么他会觉得和这个有关系?他们甚至连一段正式的感情都没有过,充其量只是追求者和前炮友。他知道自己烦躁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他在烦躁,天哪,他真的是个控制狂。“关于库夫林,你觉得他怎么样?”

“嗯?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卫宫切嗣刚想继续问下去,门口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尖叫打断了他。

“康马克小姐!请看这里!”

一辆漆黑的宾利停在博物馆面前,迪卢木多首先下了车。他身上的黑色细纹西装包裹着那修长又不失肌肉的体魄,让他看上去像爱情电影里那让所有女性都爱慕的男主角。他走到了一旁拉开车门,牵出身着巴尔曼秋冬长裙的格兰妮康马克。她身上的裙子像是金属一般闪着寒光,柔顺的棕发被高高扎成一个马尾,夸张的烟熏眼妆让她一改先前的清纯可人,尽显成熟女性的妖媚性感。她揽着迪卢木多落落大方地站在了镜头前,甜甜地笑了,那一瞬间她又变回了那个恋恋笔记本中相信爱情的女主角,而不是一个经历过几段不成功感情的女演员。

“康马克小姐请问你为什么没有和泰勒洛克纳一起出席?你们两的绯闻是真的吗?”

“我与他只有工作上的关系,仅此而已。但是这位也不是我的男朋友,他是我一个非常好的朋友,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献身,比如这次。”格兰妮转向迪卢木多,扬起一个真挚的微笑,她眼里的暖意证明她没有说谎。“当我没有男伴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便请求他帮我这个忙。他慷慨地答应了。对此我真的感谢我有一个这么好的朋友。”

“所有的男士,你们错过了这么好的一个女伴,真是太可惜了。”迪卢木多被她感染了,朝镜头看了一眼笑道。接着两人走上台阶朝着暖气的方向走去,进门时格兰妮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的脸已经有些泛红。

“快进去吧。”Emiya急忙递给了她一杯酒,她到过谢后便先进去了,临走前又一次对迪卢木多说了谢谢。

“恭喜她成功从我的讨厌名单上离开了。”卫宫切嗣哼了一声。“下一波要来了,是谁?”

“雪诺和珊莎史塔克。他们死了吗?我已经很久没看了。”

“没有,不过你不想知道现在的剧情的。”卫宫切嗣记得对面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权力的游戏书迷,他便打消了告诉他第七季已经完全脱离了书本的想法。


看着周围的人群,亚瑟有些心不在焉。他曾经十分热爱这些场合,热爱和他喜欢的女明星们身处一室谈笑风生。也许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他只感到疲倦,想要回到家里换上他最喜欢的毛衣喝着热可可看电视。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些念头。他已经很久没有和阿尔托莉雅一起出来玩,这是个好机会。况且她身上的Elie Saab还是他几个月前花了一笔巨款订制的,他可不能只让她穿四十五分钟就永远放在柜子的最里面。

“我已经累了。”阿尔托莉雅从艾丽范宁身旁走开回到了座位上。“这双高跟鞋比我以前穿过的都要难受。”她示意亚瑟陪她起身,去大厅的对面拿酒。

“你看见格兰妮康马克了吗?她今晚看上去真漂亮。”阿尔托莉雅趁没人注意,将两块哈密瓜同时放进了嘴里。“如果我不了解,我也会觉得她和迪卢木多是一对金童玉女。”说道金童玉女四个字时她用手指打了个引号。

“迪卢木多身上的西装很好看,很配他。”亚瑟随意瞟了一眼,衷心地赞赏道。“要是我我也会请他当男伴。”他已经怀念起这位从前的好友。上楼梯时还在思考着什么时候和他和好。

“怎么了?”他察觉阿尔托莉雅停住了,便不解地抬起头。那一刻他突然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袖子,像是溺水的人紧紧抓住那微不足道的一根稻草。

“别看。”他应该听从她的哀求,装作没事般走到一边。可是他没有,而是抬起了头,朝正前方望去,那一瞬间他的血液好像结了冰,刺骨地扎着他的心脏。

他面前站着一男一女,正在亲密地交谈着。女方乳白的丝绒裙和她小麦色的肌肤相得益彰,身上充满异域情调的馥郁香水衬着她纤细手腕上的红宝石手链和乌黑的卷发让她看上去更加婀娜多姿,活生生像位十七世纪的西班牙公主。男方则穿着一身黑丝绸西装,口袋里别着同样暗红的丝巾,站在她旁边俯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听着,嘴角微微上扬。他们看上去是那么登对,就像他们是一对结婚已久的情侣。通常亚瑟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他会笑着走上前祝福他们,夸赞他们的登对。但是今天他做不到。

从三个月前开始,他永远不能恭贺兰斯洛特杜莱克和另一个人。

他意识到自己的鼻头已经开始发酸,却依旧带着阿尔托莉雅向前走去。每走一步,他都觉得那把插在心脏里的刀又深了一寸。他保持着一副扑克脸,对此他算得上是得心应手。他需要将他当作一个陌生人,有必要的话一个仇人。他要忘记是他自己伤透了那个人的心,是他自己将他推向了别人,是他自己在心里插上了那把刀,越捅越深。而他如今除了懊悔与痛苦,其他的,他一概无能为力。

他从他们身边走过时他很确信兰斯洛特看见了他。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短,他甚至能看见他手腕处的那副玳瑁袖扣。那是他最喜欢的那副,那副袖扣的主人告诉过他,这副袖扣只会在最重要的场合使用。如果他们结了婚,他会毫不犹豫地用这副,只不过在里面雕刻上他们两个的姓氏缩写。

看来这位美人真是个重要的人。

“失陪一下。”他的嗓音还是和先前一样,与他本人一般沉稳却蕴含着力量。他目送着他去了洗手间的方向,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阿尔托莉雅的手腕,脚也不自知地往那个方向走去。他推开门,兰斯洛特就站在洗手池旁,直直地看着他。他迎着他的目光,一步步朝他走去,像是发现麦加近在咫尺的圣徒,膝盖、手指和嘴唇都在颤抖。

“好久不见。”

送走高斯林夫妇后,格兰妮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香槟,眼里满是和众多都市男女一样的疲惫。

“希望明天醒来我的经纪人不会说我出现在了‘30个在Met Gala用力过猛’的女性榜单上因此她需要让我炒掉我的造型师。她是个很可爱的姑娘,虽然很有可能,好莱坞不太适合她。”

“好莱坞不适合任何女人。”迪卢木多没有忍住,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们在对漂亮女孩下手的时候没有人敢站出来反抗,但当他们对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表意见的时候整个Buzzfeed的编辑部都沸腾了。”

格兰妮笑了。“我不知道你还能有这么刻薄的时候。在我眼里你可能连脏话都没有骂过一句。”她深吸了一口气,嘴唇微张却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说吧。”她犹豫许久,但最终还是开了口。

“如果你喜欢女人,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当然。”迪卢木多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当他望向那双烟熏眼妆也掩盖不住纯真的眼睛时,他对她的那些不快都被抛在了脑后。明星从不用成长。在恋恋笔记本后,她的年纪就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岁。对他而言,面前的人只是一个小女孩,需要他的关爱与怜悯,也需要那份也许无足轻重的肯定。“谁不想和艾莉哈米顿共谱一段恋曲呢?”她翘起了嘴角,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我需要和你谈谈。”

听到这个声音,迪卢木多不由得身体一僵。他抬起头,印入眼帘的是一套火红的西服,上面还绣着各种繁复的花朵。当他在撰写报道看到这件衣服时他第一念头就是他,险些打翻了手旁的咖啡杯。他忍住内心的愤怒,强迫自己冷静地看着吉尔伽美什的眼睛。他今天打了发蜡,只有几绺垂在额前,衬的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更加危险。他站了起来,拿出自己最后的毅力冷静地看着他,那只没有牵着格兰妮的手不知不觉紧紧攥成了拳头。

“谈什么?”他为自己感到自豪。就连Emiya都不曾拿出这么冷酷的语调和任何人讲话。他确信也没有人曾经对吉尔伽美什如此冷淡,他总是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我需要和你谈谈。现在。”这时格兰妮站了起来,轻轻将他挡在了身后。

“他是我的男伴,这位先生。请你改改你的语气。”她对上吉尔伽美什目光时还是有些害怕,但她却没有退缩。“没有人能对我的朋友这么讲话。”

“我和你去。”吉尔伽美什有无数种方式报复她,他不能让她身处险境。“我很快回来。”他松开了手,往边缘走去。那边有一个储物间,放着明星们以防万一的备用衣物。他的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这么做,但是他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直到吉尔伽美什关上门,他都是浑浑噩噩的。就着昏暗的灯光,他勉强能看见对方的脸。这正是他想要的,尽可能避免的细节,他不需要一个沉溺于过去的借口。

“你想说什么?”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觉得自己要窒息。那股古龙水的气味还是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这段记忆本应该被他遗忘,不需要谁来加强加深。

“别躲着我。”吉尔伽美什知道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极其嘶哑。如果是别人,一定会认为他是因为嫉妒而愤怒,事实上他只是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悔。

“我从来没有躲过你,我们工作上没有交集。”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他上前了一步,看着迪卢木多掩在阴影里的半幅脸庞。

“我不知道。”他的确不知道,就像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乳白色一点都不适合你的女伴,这显得她重了两磅。”

“我觉得她今晚非常漂亮。”

“你在否认。”

“我没有。”

亚瑟望着面前的兰斯洛特,后者也没有回避地看着他,眼里的冷漠让他的声音因为痛苦而颤抖。

“她的香水味太甜了,你不喜欢这么甜的。”

“我改变了,我喜欢她的香水,事实上这是我亲自为她挑选的。”

“她的假睫毛看上去像是有三英寸。”

“我没有意识到,不过她依旧看上去很美。”

“她瘦的像三天没有吃过饭。”

“我经常劝她多吃点,但她总是不听。我告诉过她她实在太瘦,抱起来让人心疼。”兰斯洛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利剑插入了亚瑟的心脏,他忍受着巨痛,继续恶狠狠地批判着。

“她是棕发,你不喜欢棕发。你喜欢金发,像阿尔托莉雅那样的。”

“我说过我变了。”

“她的眼睛也是棕的,你不喜欢。你喜欢绿色的眼睛,像阿尔托莉雅那样的。”

“我变了。”

“最关键的是,她是女的,你不可能喜欢她。你已经出柜很久了,在你高中毕业的那个晚上,你向我坦白了。”

“爱一个人无关性别,虽然说我这么多年没有女朋友,但是她是个例外,她很特殊。”

“你曾经说过我很特殊,你说过对于你而言只有我一个人是特殊的。”

亚瑟咬紧了牙关,他揪住了兰斯洛特的领子,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希望能够找到一丝一毫残存的感情,可惜他除了冷漠什么也没有找到。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卑微的难堪,但他的不甘心让他做出了垂死的挣扎。

“如果你真的一点都不爱我了,最后吻我一次吧,证明你其实一点都不在乎我,即使我明天死了你都不会有一点难过。”他看着兰斯洛特,眼里的泪水几乎快要夺眶而出。兰斯洛特差一点就软了心想要将他拥入怀中告诉他他刚刚说的一切都是谎言,他依旧爱着他,就和这十年来一样没有变过,告诉他他不忍心看到他这幅样子,这让他的心如同痉挛般剧痛。但是因为背叛带来的痛苦和愤怒最终占据了他的脑海,他冷着脸,机械般地亲了一下亚瑟的嘴唇,干脆利落的如同对待一个祈求施舍的陌生人。

“你满意了吗,潘多拉贡先生?”这句话彻底摧毁了亚瑟,他麻木地走出了洗手间,梦游般地穿过人群走向电梯,阿尔托莉雅看到了他,匆忙地朝他跑来。

“你要去哪里亚瑟!”她拉住了她的哥哥,却被他脸上死一般的神情吓坏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现在,快告诉我。”

“我要先回去。”他说完甩开了她,飞快地朝楼梯走去,阿尔托莉雅想要拉住他,但脚上的高跟鞋阻碍了她的行动。

“Emiya!”她朝Emiya跑去,他正和库夫林在一块,看上去心不在焉。

“先失陪了。怎么了?”Emiya说完就转向了阿尔托莉雅,她脸上惊慌的表情让他十分不安。

“亚瑟他先走了,我拦不住他,”阿尔托莉雅害怕地说道。“我怕他出事。他刚刚看到了兰斯和他的女伴,他们有说有笑的,然后他就失控了......”她的声音甚至带上了鼻音。“他刚刚看上去像死了一样,我好害怕,Emiya,他千万不要出事,我好不容易说服他出来让他陪我参加这个晚会,结果却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死死地抓着Emiya的手臂,Emiya看见了她眼眶里的泪水。

“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找切嗣,然后我们去找亚瑟,好吗?我很快就回来,我发誓。”说完Emiya拨打了切嗣的电话,无人接听后他直接在会场里四处走动,终于在吧台前找到了卫宫切嗣,他正在一个人喝酒。

“亚瑟刚刚见到了兰斯洛特和她的女伴,然后他失控了。阿尔托莉雅说他走了,我们需要将他找回来,现在。”

“库夫林呢?你和他说了吗?”

“他会理解的。”Emiya觉得这根本无关痛痒。“这件事要紧,快点吧。”

等三人开到临近第五大道的地方时却发现前面发生了交通拥堵。“估计是出什么事了,我去看看。”卫宫切嗣下了车往前走了一分钟,穿过围观的人群,他看见了一辆车头已经撞毁的货车,车上的司机已经不见了踪影,现场只剩下几个警察在处理。他又看到了一旁已经被撞坏了的白色跑车,驾驶位的车门和内部的装饰已经面目全非。他的目光却突然捕捉到了那熟悉的车牌,这是亚瑟的跑车。

他急忙跑向了一个警察,他正在做笔录。“刚刚发生了什么事?车上的人呢?”

“这辆货车突然撞了那辆跑车,司机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那另一个人呢?那辆跑车的车主?”

“有人及时把他送到了医院,不远处的那家。他看上去伤的很重。你认识他吗?”

“我认识他,我是他的朋友。”

“那你们赶紧去吧,他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辨认身份的证件,这样的话医院不能及时联系家属也做不了手术,以他的状况来看他估计撑不过半个小时。”听完这个卫宫切嗣急忙跑了回去,他拉开了车门,一把抓起钱包。“快!去前面的医院!”

“怎么了?亚瑟出事了吗?!”阿尔托莉雅和Emiya异口同声问道。

“他被车撞了,很重的伤,已经送到医院去了。没有家属他做不了手术,但没有手术的话他估计活不过半个小时,现在已经距离他离开过去了十五分钟,我们必须现在就去!”阿尔托莉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但她脱下了自己的高跟鞋和两人一起钻出了汽车,三人朝医院的方向跑去。

当他们跑到医院的时候距离半个小时还剩下几分钟,阿尔托莉雅扑向了前台。“半个小时前那个车祸病人呢?”她看上去一片狼狈,精致的妆容也被眼泪晕染开来,但是她一点都不在乎。

“已经送进手术室了,主治医师说他认识他。你们是?”

“我是他的妹妹,他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够出来?”

“大概几个小时之后吧。他简直太幸运了,这么严重的车祸他竟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他的肋骨断了两根、内脏破裂、小腿险些骨裂、失血过多、脑震荡,也算是重伤了。”阿尔托莉雅不由得又流下了眼泪。“谢谢你。”她两腿一软差点坐在了地上,卫宫切嗣和Emiya急忙扶住了她。“我们现在交钱,谢谢你。”Emiya说完将一张信用卡递给了护士。“这是库夫林给我的,不用担心,只要亚瑟没事就好。”阿尔托莉雅颤颤巍巍地向他道了谢,然后坐在了椅子上,捂着脸小声地哭泣。

“只要他没事就好,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他没事就好……”卫宫切嗣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柔声地安慰她。他想抽一根烟,但是这里是禁烟区,只好悻悻作罢。

“不好意思这位小姐,”前台的人走到了她身边。“这种大金额的消费我们需要一张主卡,您这张是副卡。请问您有没有另一张卡?”

“我有,多少钱?”

“一共是十五万美金。”

阿尔托莉雅抬起头。“为什么要这么多?”

“他需要在ICU躺起码一周,更重要的是他对很多种抗生素都过敏,我们需要从别的医院调动医疗资源,光是这些就能花掉不少钱。不过只要你们明天能够交完这笔钱的话都没有问题,否则他必须到别家医院去。”

“我所有的卡的额度都是五万美金,”阿尔托莉雅又流下了眼泪。“要提高额度起码也要一天的时间,我应该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的,”Emiya安慰道。“我应该还有一点存款。”

“我也是,我记得我最近得了奖金。”卫宫切嗣也说道。

“你们没有必要这么做的,这对你们不公平。”阿尔托莉雅摇头说道,虽然她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

“这关乎人命,做为朋友我们肯定会帮忙。”两人有些焦虑,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凑出这笔钱来。“手术要做多久?”

“四个小时吧,我建议你们先回去。”

“我们先回家吧,已经晚了,你需要休息。”Emiya说完将阿尔托莉雅扶了起来。

“Emiya说得对,明天再想吧,你已经累了。”卫宫切嗣握着阿尔托莉雅的手,防止她突然昏倒。“走吧。”

“你们先去等我吧,我要打个电话给索拉小姐说我明天不不能上班。”阿尔托莉雅脸色惨白,但她挤出了一个笑容。“去吧,我没事。”两人见状只好先去了车上。她等他们走远后拨打了一个电话,然而却被转到了语音信箱。

“亚瑟出事了,车祸,他被人送到了州立医院,医生说他要在ICU呆很久,我刚刚才知道。已经在做手术了,四个小时后结束。”她停了下来,让自己的声音回归到了平静。

“我求求你,看在我的份上,求求你,来看看他吧,就一眼,求求你,他需要你……兰斯,我求求你……”然后她挂断了,蜷缩在墙角无声地哭泣。


那天晚上的凌晨,前台护士正准备下班。她刚在表格上打钩后一个男人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他看上去狼狈不堪,乌青的黑眼圈挂在他的眼皮底下。

“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到您的吗先生?”

他迟疑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

“亚瑟潘多拉贡,他的手术结束了吗?”

“刚刚结束先生,他在重危病房。”

“他的状况怎么样?”

“说实话先生,他的状况很不好。肋骨断了两根、内脏破裂、小腿险些骨裂、失血过多、脑震荡,也算是重伤了。不过他能够活下来也是个奇迹,他的车被一辆货车撞上,正好是驾驶位。”她注意到了男人脸上的痛苦便停了下来。“请问先生您是?”

“这不重要,我能看看他吗?隔着玻璃也行。”

“好吧先生,虽然这不符合规定。”她说完起身领着男人去了重危病房。“这就是了先生,最多只能五分钟。”她开了门让男人进去,她知道她不应该偷看,但是好奇心还是让她躲在了一旁透过玻璃看里面的情形。

那个叫做亚瑟的男子躺在病床上,他闭着眼睛,插着呼吸机,脸色惨白的和死人没有什么两样。她突然觉得这张脸即使惨白如蜡像但依旧英俊。男人坐在了床边,他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痛苦、自责、内疚混杂着。他握住了亚瑟的左手放在唇边吻着,几颗泪珠滑了下来滴在了两人的手上,他好像希望亚瑟能够醒来看他一眼,但是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声息——他正处在昏迷之中,这很正常。男人的手在打颤,他伸向了亚瑟的头,让那柔顺的金发在自己的指间溢出,他又将手放在了亚瑟的脸庞上,轻柔地抚摸着,像是擦拭一件稀世珍宝。自始至终,男人脸上的痛苦都让人痛心,他虽然只有流下了几颗泪珠,但很显然他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他紧握着亚瑟的手,十指相扣,握的是那么紧,好像希望他能够将这个人融入自己的身体。

“醒过来吧,我求你……上帝会把你还给我对吧?求求你,我宁愿躺在这张床上的人是我……”他的声音十分沙哑,里面包含的悲痛就连见过了生离死别的人都会动情。“我会离开你的生活,只要你能醒过来,会有另一个比我对你更好的人照顾你一生,你不用再被我逼着做出选择。”他俯下身亲吻了亚瑟的额头,那只紧握的手握的更紧了。

“求求你上帝,让他回来.......”他说完这一句就毅然起身,尽管他有着一万个不舍。

“他的医药费有人付了吗?”

“他的妹妹没有那么多钱,她说她会在明天之前交。”

“是多少?”

“一共是二十美金,必须是主卡刷。”

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将一张卡交给了护士。“这里面正好有二十万美金多一些,全刷了吧。给他最好的病房,最好的看护,最好的药品。如果不够的话,”他又签了一张五万美金支票。“这些是额外的钱。请你一定要让他康复,求求你。”他看上去临近崩溃的边缘。

“您需要我告诉他和他的妹妹吗先生?”

“不,”他很快作出了回应。“不要告诉他们,就算他们怎么问,五万美金剩下的就是作为你的封口费。”

“我知道了先生,但是请允许我问一句,”护士犹豫了一下。“他对您而言这么重要的话您为什么不想让他知道呢?”

男人的眼神十分复杂。“我还爱着他,”他抚摸着右手的戒指,上面小小的蓝宝石十分好看。

“但是恐怕他不爱我了。”

“闹够了吗?我想回去。”许久,迪卢木多选择了放弃。他刚转向门把手的方向,吉尔伽美什就做出了行动。他摁住了迪卢木多的头,强行吻上了他的嘴唇。迪卢木多趁机狠狠咬了他一口,一把将他推开了。架子发出了吱呀一声,各件华贵的礼服看上去摇摇欲坠。

“你他妈以为自己在干什么?”几周以来积压的愤怒一瞬间爆发了出来。他想要揪住那件昂贵的西服,让吉尔伽美什看着自己,告诉他没有他的存在他的生活照样的过的很好,而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一团糟。他想要实施暴力,想要一拳揍上吉尔伽美什的脸,想要让他在肉体上感受自己这些天来心里的痛苦。“我们已经结束了。”

“我们需要谈谈。”吉尔伽美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只能说出这一句话。他想要告诉迪卢木多一切,关于那天晚上,关于恩奇都,关于那些他从前没能说出口的恐惧。“给我一个机会——”

“不,吉尔伽美什。这不是你所能决定的。也许这是你人生中第一次对方不会给你机会,但是你需要学会适应它。无论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无论你有多么好的理由,无论你会告诉我什么,我都绝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告诉我。刚开始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时刻都提心吊胆。我觉得我配不上你,总有一天你会厌倦我。但是渐渐的我觉得,也许我们能是那百万分之一,能够克服所有困难,能够排除所有障碍。我现在才知道我当时错的有多么离谱。”这不是真的。他也许有过这样的疑惑,但是一旦吉尔伽美什出现在他身边他的不安就能够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而现在,你就连承认你错误的勇气都没有。我可以原谅一个混蛋,也可以原谅一个花花公子,但是我不能原谅一个懦夫。”最后这个词带着颤抖从他嘴里跳了出来,像是扑向火焰的飞蛾,颤颤巍巍带着残骸落地。

“再见了。”吉尔伽美什不需要他的祝福。没有他,他的人生照样能够和这座城市一样璀璨夺目。

在他拉开那扇门的瞬间,吉尔伽美什开口了。

“我爱你。”这是他第一次对任何人说过这句话。他本以为他会在其他场合,说实话,任何其他场合:他的公寓,高档酒店,或者麦迪逊广场。但他知道,这句话一定是他留给迪卢木多的。

“别躲着我,求你。”他从来没有说过最后这个词。他本也不打算说这个词,起码是在这一世的人生中。但如今,它却这么自然地从他舌尖流出,好像他为了这个场合联系了几百次。

那一瞬间,迪卢木多是动摇的。

“——不。”

门缓缓地关上了,将他留在了黑暗里。而门外的那个人则一步步地走向了相反的方向,缓慢却坚定,好像他脸上没有泪水,只有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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